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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水河断裂带,危险与美景并存之地

  • 2019-03-17 08:04:55
  • 来源:微信公众号:侠客地理
  • 作者:李忠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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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造就的美景

文/李忠东

 

在四川西部,有一条鲜水河断裂带,自1800年以来,沿该断裂带发生震级Ms≥6级的地震15次,震级Ms≥7级的4次,其中最近一次为1973年2月6日,发生的7.9级炉霍大地震。

历次地震给断裂带沿线的人们带来巨大的损失和刻骨的记忆,甚至改变了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形成独特的地震文化。

由于这里地处青藏高原腹地,地表流水侵蚀作用和人类活动影响都很微弱,多期次地震在震区形成了的断裂、断陷等地震遗迹被完整地得以保存,使得这里成为国内外最好的地震断裂带遗迹现场博物馆之一。在这些地震遗址上,人们依然快乐的生活着。

鲜水河断裂带,人们依然快乐的生活着(摄影/杨孝康)

01

 

一条危险的断裂带

 

 

打开四川省构造图,有三根粗线条的构造线十分醒目,它们呈Y 形将整个四川的大地构造分为三个块体,即川滇菱形块体、川青块体和四川块体。

这三条粗线条就是鲜水河断裂带、龙门山断裂带和安宁河断裂带,是三大块体的分界线。因此这三条断裂带是四川省最活跃、最强烈,也是最危险的断裂带。

 

鲜水河断裂带、龙门山断裂带和安宁河断裂带是四川省最活跃、最强烈,也是最危险的断裂带

 

 

鲜水河,雅砻江左岸支流,位于四川西部甘孜藏族自治州,古称鲜水、州江。鲜水河有东西两源,东源称泥曲(泥柯河),源于青海省达日县巴颜喀喇山南麓。西源为达曲,发源于石渠县北。泥、达二曲在炉霍汇合后称鲜水河。鲜水河自炉霍逶迤东南流至道孚县然后南折进入峡谷地区,最终于雅江县两河口汇入雅砻江。

鲜水河,古称鲜水、州江(摄影/康巴阿哥,源于航拍四川)

鲜水河有很长一段与川藏公路北线相随,很多到过西藏的游客都曾经见过它,或者与它相伴而行。在构成长江上游多如蛛网的水系中,鲜水河其实并不大为人所知,但在地质学界,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因为有一条极其活跃而危险的断裂带便以它命名。

鲜水河,左侧为川藏公路北线(摄影/康巴阿哥,源于航拍四川)

这条断裂形成于2亿前的三叠系晚期,自产生人类的更新世(距今250万年)开始日趋活跃。有人类记录以来,鲜水河断裂进入地震高发期。最令人刻骨铭心的是发生于1973年2月6日的7.9级的炉霍大地震,顷刻间15700幢房屋倒塌,2175人失去生命。这次大地震几乎影响了全球,在震区造成了长达90公里的地表地震断裂带,这些地震遗迹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鲜水河两岸的谷岭之间。

1973年2月6日的7.9级的炉霍大地震,造成15700幢房屋倒塌,2175人失去生命(1973年炉霍大震后影像资料)

 

而就在50年前的1923年3月24日,几乎在同一个地方,还发生过的一次7.5级大地震。不仅如此,自有地震记载的公元1725年以来,在鲜水河断裂带沿线共发生大于5.0级地震48次,其中6.0~6.9级为17次,大于7.0级为9次,最大震级为1786年康定8.0级。

炉霍1923年7.5级地震等烈度图

在地震分布图上,我们往往用圆圈来标注曾经发生过地震的震中位置。圆圈的大小与发生地震的震级有关,震级越大,圆圈越大。在鲜水河断裂带地震分布图上,我们发现大大小小圈密密麻麻,有些圈彼此相连,甚至相互重叠。这表明,历史上这条断裂带极其活跃,不但地震频发,而且往往在一个点上多次重复发生地震。

鲜水河断裂带及历次地震分布图

这一现象引起了专家们的极大兴趣。有专家专门针对整个鲜水河断裂带特定震级的复发间隔进行研究,他们发现仅仅是炉霍县境内,自1816年虾拉沱发生地震后到1973年的157年间,发生7.5级以上地震两次,复发周期为78.5年。如加上1967年朱倭发生的6.8级地震,复发周期则更近。如再加上1811年和1904年发生的6级地震,6级以上地震的平均复发周期则为32.2年。

炉霍200年来地震及灾害简表

再把鲜水河断裂北段的三次X度地震区描绘在同一比例尺的平面图上,然后惊奇地发现1923年、1973年两次大地震极震区正好同1816年炉霍大地震的极震区重复、叠置在一起。因此有专家甚至认为,鲜水河断裂带打破地质力学和地震学中认为Ⅹ度地震不会在原地重复和一次6.75级地震后,短时间内不会在原震区或边缘地区发生7至8级地震的传统理论。

把鲜水河断裂北段的三次X度地震区描绘在同一比例尺的平面图上,然后发现1923年、1973年两次大地震极震区正好同1816年炉霍大地震的极震区重复、叠置在一起

 

02

 

断陷盆地,地震造就的家园

 

2016年9月底,我驱车从丹巴县的党岭乡翻越大雪山山脉北段,然后再穿过玉科草原进入道孚盆地,之后一路溯鲜水河而上。

刚刚摆脱大雪山脉的崎岖高冷和玉科草原土路的泥泞,鲜水河河谷的平阔,让人心臆随之舒展,十分惬意。放松之后,我留意观察了一下沿途的地貌。从道孚县城至炉霍县城,然后溯达曲到达此行的目的地罗锅梁子下的卡萨湖,沿途的地形就像是一截一截的香肠,一段峡谷之后必定是一个开阔的平坝,然后又是一段峡谷和另一个平坝,沿河谷分布的平坝像一个个珍珠,被鲜水河串在一起。

沿河谷分布的平坝像一个个珍珠,被鲜水河串在一起(摄影/康巴阿哥,源于航拍四川)

其实,这些像珍珠一个平坝都是历次鲜水河断裂活动所留下的断陷盆地。

断陷盆地,又称地堑盆地,是断裂活动中的沉降部分,大多呈狭长条状,两侧受断层线控制,边缘经常可以看到三角形的断层崖。由于鲜水河断裂带具有左旋走滑性质,断裂带水平运动时会在垂直方向产生扭曲变形,从而形成一系列的新隆起和小型断陷,在隆起区,河流深切,形成峡谷地貌,隆起之间则形成盆地,峡谷与盆地相间出现。

沿炉霍断裂带呈串珠状展布,由南东向北西,依次有虾拉沱盆地、炉霍盆地、旦都盆地和朱倭盆地。这些盆地由全新世河流的冲积与洪积物堆积形成,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农耕发达,也是藏族同胞集中聚居之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盆地中会充填从两侧山体剥蚀下来的沉积物,形成平阔的平原或积水形成湖泊。我国的四大盆地其实都是断陷盆地,而许多著名湖泊如滇池、泸沽湖、青海湖等都是断陷成因的湖泊,就连是世界第一深湖、欧亚大陆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也是断陷湖。

虾拉沱盆地(1973航片)

沿鲜水河断裂带呈串珠状展布的断陷盆地,由南东向北西,依次为乾宁盆地、龙灯坝盆地、道孚盆地、虾拉沱盆地、炉霍盆地、旦都盆地和朱倭盆地。

流水带来的泥砂以冲积、湖积、洪积形式淤积在地震制造出的广袤空间,堆积厚度甚至达到数百米。群山环绕的盆地最终成为高原最为丰膄肥沃的聚宝盆

侏倭盆地(1973航片)

这些盆地沉积物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物,在其他平均海拔超过3500米的地方,早已超出了农业生产的极限高度。但在鲜水河的谷地,却水草丰美、阡陌纵横、村舍俨然,到处飘荡着田园牧歌,孕育出独特的高原农耕文化。

鲜水河的谷地,却水草丰美、阡陌纵横、村舍俨然(摄影/康巴阿哥,源于航拍四川)

仅炉霍县境内,就有超过10万亩耕地,农业区人均占地近达6亩。除种植适合高海拔的青稞而外,小麦、豌豆、胡豆、马铃薯等主要农作物和萝卜、卷心白、葱、 蒜、大白菜及南瓜、玉米等也间有收获。至今,这里仍是青藏高原的粮仓,被列为全国青稞商品粮基地之一。

这里仍是青藏高原的粮仓,被列为全国青稞商品粮基地之一

也许正是得益于这些丰饶的盆地,鲜水河河谷很早便有人类活动。

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有外国专家在鲜水河岸采集到旧石器时期的石器。1983年,“中科院”组织的青藏高原科考队在炉霍卡娘乡境内发现的5万年前的古人类下腭骨化石,之后又有考古专家陆续在宜木乡的虾拉沱等地发现古人类化石。

可以说,鲜水河是藏巴地区最早有人类活动的地区,堪称“康巴远古文明的摇篮。而据说,春秋战国时代,习惯于农耕生活的古羌人战败之后,一路南徙而来,到此之后便停止了脚步。他们以此为根据,与土著人相融后,形成了“耗牛羌”部族,并且开始利于这里肥沃的土地,开展农耕生产,大规模种植青稞等农作物。从此,鲜水河两岸便麦浪荡漾,果树飘香。

鲜水河是藏巴地区最早有人类活动的地区,堪称“康巴远古文明的摇篮

从鲜水河沿线陆续发现的数以千计的石棺墓葬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这石棺分布在鲜水河流域百余公里的河岸台地,边线成片分布,时间上从新石器时代到春秋战国,至秦汉到达鼎盛,直到隋唐进入尾声,跨越数千年。它至少证明,在历史上这里便是人类生生不息的家园。

鲜水河沿线陆续发现的数以千计的石棺墓葬,上图为卡萨湖石棺墓发现地点,下图为石棺墓发掘地

 

正是因为物产丰富,1936年红四方面军进入甘孜州时,经过权衡,最终将总部设在炉霍县,并且在这里留驻休整达半年之久。在此期间,炉霍人民为红军筹集了近800万斤粮食,4万多头(匹、只)牲畜,上千万斤柴草,万余斤食盐,2000多斤酥油,百余驮茶叶和1万多块藏洋,以及大量的羊、牛毛及其制品。这为红四方面军和红二、六军团胜利会师及其之后的挥师北上、翻越草地供了物资保障。

红军留下的遗物(摄影/李忠东)

黄土不亏勤劳人,正是因为有丰腴的盆地、鲜水河的滋润,居住在断裂带的人们才能在经历了多次大地震的毁灭性打击之后,还能迅速从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一次又一次地浴火重生。

卡萨湖畔的建筑群(摄影/李忠东)

在鲜水河呈串珠状的断陷盆地中,唯一汇水成湖的是位于罗锅梁子之下的卡萨湖。卡莎湖夹峙在两山之间,呈北西至南东方向展布,展布方向与鲜水河断裂带的方向完全一致。湖的东西两侧,湖线平直,呈现出断陷湖盆的特点。卡萨湖海拔3510米,整个湖区面积约1.6平方公里,水面面积约1.35平方公里,水深约10米,湖畔的沼泽面积有0.35平方公里。

从高处俯瞰卡萨湖(摄影/李忠东)

实际上,卡萨湖所在断陷盆地远比湖泊面积要大得多,盆地形态如豆荚,南北长约4公里,东西宽约1公里,盆地的中央汇水成湖,南北两侧土地平阔,成为人类最好的栖息地,湖北的沼泽地里出土的我国已知规模最大的战国石棺墓葬群,似乎也证明这里富庶由来已久。

卡萨湖的秋色(摄影/李忠东)

卡萨湖川藏线上不怎么起眼的小湖,尽管小巧,却有着不平凡的美丽。卡萨湖的湖面,一半沼泽,一半湖水。碧莹的湖水包围在绿草、野花之中,天色与湖色交织在一起。而到了秋天,站在湖东的山顶望过去,盆地的各种色彩相互交织混染,制造出斑斓而绚烂的色彩视觉,像是进入了莫奈浓彩绘就的油画世界。

卡萨湖的夏天(摄影/李忠东)

03

 

地裂缝,地震留在大地的伤疤

 

 

沿着鲜水河河谷向北前行,河谷两侧馒头状的山脉起起伏伏,波澜不惊。这是进入高原腹地之后典型的山原丘状地貌。在圆滑的丘状山体上,我注意到有许多沟壑深深浅浅、扭扭曲曲、纵横交错。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山体,就像一张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这些沟壑,深浅不定、长短不一,粗看好象是流水侵蚀形成的冲沟。但仔细观察,这些沟壑大多分布大山体的脊坡,宽度几乎相等,明显与流水侵蚀形成的细沟、切沟不同,像是斧子随心所欲所劈。

这些遍布山体的缝隙,不是水蚀冲沟,而是地震形成的地裂缝(摄影/刘乾坤)

这些看起来像沟壑的裂隙,就是鲜水河历次地震形成的地震裂缝。

以惠远寺为界,可将鲜水河断裂带划分为北西和南东段,北西段主要由炉霍断裂、道孚断裂和乾宁断裂构成,其明显要比南东段更为活跃。据资料,北西段每年以10-20毫米的速度发生移动,受此影响在鲜水河断裂带发生的9次7级以上地震中,北西段占了6次。而其中尤其以炉霍断裂带最为活跃。

1973年炉霍7.9级地震等烈度和地裂缝图

我们经过的地方,恰好是鲜水河断裂带的北西段,历次的活动在地貌上留下非常醒目的痕迹。在航片上,它就像留在大地上的一条伤疤,又平又直延绵数十公里。由于这里地处青藏高原腹地,地表流水侵蚀作用和人类活动影响都很微弱,多期次地震在震区形成了遗迹被完整地得以保存十分完好,使这里成为国内外最好的地震断裂带遗迹现场博物馆之一。

穿山越岭的地裂缝(摄影/李忠东)

早在20世纪20-30年代,这些纵横交错的裂缝就引起了打箭炉(康定)的J·H·Edgar牧师兴趣。1923年3月24日发生7.5级地震后,Edgar牧师翻越折多山,沿着鲜水河断裂带进入地震区,追踪地震破裂带。

1923年炉霍7.5级地震在虾拉沱造成的地裂缝(拍摄于1923年)

1930年,美国地质学家阿若德·赫姆(Amort· Heim)与Edgar牧师再次进入鲜水河地震带开展调查,在其《道孚地震区》一文中他写道:“该地裂缝带长约85公里,仍然沿炉霍断裂展布。按时代先后,地震地裂缝带可分为:近代的――包括过去40-50年来所产生的破裂;次近代的――包括后期侵蚀下明显加宽的地裂缝,时代可能始于晚第四纪;古代的――包括那些完全是侵蚀成因的表面效应,地震成因是由其他证据推断的地裂缝”。

阿若德·赫姆的考察成果在《美国地质学会会报》得以发表,这是首次从地震地质的角度对鲜水河断裂带进行的研究,从而使鲜水河成为我国地震地质研究最早的地区之一。

阿诺德·赫姆所绘的炉霍恰叫地裂缝素描图(c由次近代裂缝发展而来的纵向峡谷;d由次近代裂缝生成的横向峡谷;r河流从远处左侧流过。水平线表示人造平台地)

地裂缝是在地震作用下,地表的岩体或土体产生开裂,并在地面形成一定宽度和长度的裂隙。在鲜水河两岸的山坡上,多期次地震所遗留下来的地裂缝穿山越岭,纵横交错,它们不仅发育在松散堆积物中,甚至坚硬的岩层和山体也被拉开。这些地裂缝或呈X形、Y形、S形、锯齿形、反“多”字形、不规则状,历历在目,蔚为大观。

早期形成的地裂缝多以沟谷形式出现,这些沟谷不是终止于斜坡的顶端,而是以细小的裂缝穿过山顶,间断的裂缝沿着斜坡大体以直线状态重复出现,与流水的侵蚀作用无关。沟谷的方向多与坡向斜交,或是与鲜水河谷方向斜交。

图中右侧山体明显受断层线控制,山体表面那些如蚯蚓状的沟,就是地震形成的地裂缝,它们就象一道道伤疤,与左侧的田园牧歌形成极大反差(摄影/刘乾坤)

而近代形成的地裂缝一般比较清楚,大多数像刀割一样的沟谷,这些地裂缝带常沿更早出现的沟谷伸展,再经后期流水侵蚀进一步加宽。1973年7.9级大地震留下的地裂缝带长达90公里,宽20—150米。主地裂缝带的展布与炉霍断裂惊人吻合,从北西端的卡苏村,经朱倭、旦都、虚虚村、老城关至南东端的忠仁达。地裂缝带完全不受地形地貌限制,逢山过山,逢岭过岭,直线延伸。在瓦各和虚虚极震区,地表裂缝带宽度甚至超过150米。

反多字形地裂缝(摄影/李忠东)

除地裂缝而外,鲜水河断裂带对地貌的改造十分明显。断层两侧的山脊、水系、冲沟、第四纪堆积物几乎都受到扭错。在河谷两侧,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多条支流水系出现同方向、同角度的统一弯曲,有些水系甚至扭成肘状弯曲。频繁而强烈的地震活动,还在鲜水河两岸,形成复杂多样、相互重叠的地震遗迹。如地震沟、断头沟、断尾沟、断塞坑、地震鼓包、地震滑坡、地震塌陷等,它们记录了鲜水河断裂带的每一次颤动,是历次地震留在大地上的珍贵档案。

炉霍断裂通过处水系反扭特征示意图

 

长图预警:虾拉沱盆地内“肘状”水系,后部山体上的地裂缝清晰可见(李忠东摄于2006)

 

03

 

崩柯,因地震而兴的美丽建筑

 

 

几年前我在从事炉霍地震遗迹调查课题时经常查阅炉霍县志。在县志中,我发现有关县城变迁十分耐人寻味。县志记载:

“解放前,炉霍旧县城设在现新县城南面的半山坡上(老街),相距新城五公里,旧县城原为章谷土司之官寨”。

    清嘉庆二十年(1815),土司官寨修筑在寿灵寺的地基上,而寿灵寺则在旧县城遗址。次年炉霍发生大地震,县城震毁,官寨土司则与寿灵寺商妥易地修建,自此旧县城建在土司官寨遗址。

    民国12年(1923)炉霍又发生大地震,土司官寨遭毁灭及火灾,官寨又重建。直到民国13年(1924),炉霍县知事修建公署坐落于土司官寨东端,即为县城。后一直为旧县府驻地直到解放被人民政府接管。”

这段略显零乱的文字传达出一种信息,土司官寨、县城、寿灵寺都是在地震中,毁了又建,建了又毁,而且几乎无论搬到那里都免不了震毁再重建的结局。鲜水河断裂带除了带给这里平阔的盆地、丰饶的土地、富庶的物产,也常常带给人们麻烦,有时候我们需要付出的高昂的代价,甚至是家毁人亡。

卡萨湖畔的残坦断壁,就是藏区有名的觉日寺,1973年炉霍大地震彻底摧毁了这座寺庙(摄影/杨孝康)

在长期与地震打交道的过程中,居住在鲜水河断裂带上的人们几乎也有自己的心得。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在防震减灾上学会思考,比如改善居住的房屋结构。

梁思成先生在《中国建筑史》开篇绪言中说,“建筑之始,产生于实际需要,受制于自然物理,非着意创制形式,更无所谓派别。其结构之系统,及形式之派别,乃其材料环境所形成……”。纵观康巴藏区的藏式民居,大多为乱石垒砌或土筑而成,唯沿鲜水河谷,大量采用全木结构或木石结构,因为他们发现木结构的房屋远比土石结构更加抗震。这也许就是“乃其材料环境所形成”的独特结构,是顺应自然物理的智慧选择。经过一次一次的改进,沿鲜水河断裂带,最终逐渐形成一种非常特别的防震建筑——“崩柯”。

炉霍崩柯民居屋顶结构详图

“崩柯”在藏语中意为“木头围起来的房子”。这种建筑又称“箱式建筑”,是一种框架式木结构建筑,它们一般为二层或三层,底层关牲畜,二层人居。这种建筑内部结构全部是由木材穿插组合拼接起来的,这种结构就是“崩柯”的核心内涵,建筑学称之为“井干式”,它是以粗壮的圆木作为立柱,柱子上顶着大梁,大梁再顶椽子木作为基本骨架来展开空间 的分割和构成。基本的骨架构建之后,把精选过的圆木从中间切割开来,刨平的光滑的一面向内,圆凸的一面向外依次横向竖排作为墙壁。如果房屋的四面都是以半圆木作为墙壁的单层结构,通常称其为“单纯式崩科”,如果有两面或三面半圆木作墙而有两面或一面是石砌墙或土夯墙的单层平房结构则为“复杂式崩科”。

炉霍崩柯民居(摄影/李忠东)

此外房屋最外一圈的柱子之间,都要用“欠”相 连,最下面的是地欠,中间的是腰欠,最上面的是天欠。欠条嵌进柱头后,还要在柱头上打进一根长20多厘米的栓子、把欠条栓死,从而将整体建筑连成一体。最大程度上保证它“小震不坏,大震不倒”。

工匠正在修建崩柯(摄影/李忠东)

易日沟的崩柯建筑群(摄影/李忠东)

“崩柯”建筑的防震效果在多次地震中得以验证。2011年4月10日,炉霍发生5.3级地震后,四川省建筑科学研究院和四川省建设工程质量安全监督总站对震区的具有藏区风格的藏民自建房进行了建筑工程震害调查。经调查中,未发现木结构承重房屋倒塌的现象,木结构的崩柯完好无损,而非木结构的土石围墙则大量出现裂缝、斜歪、垮塌等震害。

73年炉霍地震之后,周围的建筑坍塌,这幢崩柯建筑却完好无损

也许正是因为家园来之不易,居住在鲜水河断裂带的人们似乎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这些看起来好像专门为防震而设计的建筑,其外部和内部的装饰都非常精美,甚至称得上豪华,成为康巴藏区民居的奇葩。尤其是在内部装饰上,他们利于木材便于着色和雕刻的特点,将家居建造成为雕、塑、绘的民间艺术殿堂,再加上地上色彩鲜艳的地毯,墙上图案精美的挂毯等,营造出华丽、典雅、富丽堂皇的效果,被人戏称为“散落人间的仙境皇宫”。

利于木材便于着色和雕刻的特点,将崩柯的内部建造华丽、典雅、富丽堂皇的效果(摄影/杨孝康)

图片上方能清晰地见到历次地震形成的裂缝,但是这并没有让人们退缩,就在它的边上,依次排开且拾级而上,一座座崩科拔地而起,相互媲美。夏日与绿荫相伴,冬天,瑞雪降临,更能彰显崩科绚丽的色彩和有序的节奏(摄影/杨孝康)

(原文发表于2018年04月《中国国家地理》)

-END-

主要参考文献

李忠东等,《炉霍地震遗迹特征、空间分布规律及科学价值》,《四川地质学报》2016.2

 

文/李忠东

摄影/刘乾坤  杨孝康  康巴阿哥  李忠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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