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如雨,在三月的空濛中绵密地飘落。
我永远不会忘记2019年1月23日1时35分,在经历了三年多与病魔顽强的搏斗抗争之后,金莲带着对家人和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金莲离开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表面上我还是像往常那样工作和生活,但内心却总是那么的空空荡荡、无依无靠和无助。半掩的这扇窗、窗前的这盏灯、灯前的这壶酒,好像一切都如昨,夜深人静,令我坠入深深的回忆中……
我与金莲是永定高陂中学高中同班同学。那时,因为学习成绩都比较好,我们彼此钦佩,互有好感,高二时,我还曾给她写过诗,隐晦表达爱慕之意。
高中毕业后,我们各自回乡务农。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以“笔名”有不太频繁的书信往来。男同学中有金莲的近亲,我常常以探望男同学之名悄悄去看她,通常只是为了见上一面、打打招呼而已。即便如此,都足以让我愉悦上好些天。
回想起青涩年华,金莲常以此“取笑”我,笑得前仰后俯,我知道这是因为这些回忆是她生命芳华中最为芬香的片段。
金莲高中毕业后,在她家所在的富岭大队(村)当过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作为家中六个弟妹的老大,长姐如母,责任和负担可想而知。除了参加繁重的农业生产劳动,她还参与搬运、制砖等副业,又要和母亲一起上山割草箕,以解决家中日常燃料只用。我很难想象她那么弱小的身子,怎么蕴含了那么大的能量。我们婚后她时有风湿等问题,她认为是年青时过度劳动又不重视保护自己所致。
两年半的回乡农村生活,非常艰辛,也得到了历练,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了懵懂但还不是非常明朗的爱情。
1977年,小平同志的复出,改变了中国的命运,也改变了千千万万像我们一样的年轻人的命运。
当年年底,我们通过广播得知国家公告恢复高考的消息十分振奋。
但当时离考试仅有 20 多天时间备考,只能依靠平时积累仓促上考场。那时是先报志愿后考试,为了提高录取可靠性,我报了最为艰苦的福州大学地质专业。
报考了龙岩卫校护士专业的金莲满以为我考的是文科,因为当时在中学,我的文科显然比理科更有优势,经历文革的我,选择了科技立身,现在回过头看,我确实非常不适合从政。
非常幸运的是,在文革后高考录取几乎是百里中一的背景下,我先获得了福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很快踏上了负笈求学的列车。金莲与多个中学同学送我到龙岩,我因而第一次有了和金莲进行时间并不长的单独交流,并向她表达了正式建立恋爱关系之意。但彼时她还不知道中考结果,前途未料,情绪有些低沉。高考后我曾为她核对了考试答案,鼓励她一定能够考取。果不其然,不久后,她便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由此我们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比较明确的恋爱阶段。
之后,我们书信往来比较频繁,寒暑假期间也会到彼此家中走动。金莲的手非常巧,我大学时的毛衣都是她亲手手织,让我感到无比温暖;她比我早两年毕业,在家庭负担非常重的情况下,她省吃俭用,经常接济我,使我大学生活并不困难。
可能没有人会相信,在我与金莲彼此爱慕、热恋,直至我大学二年级,连手都没有牵过,而且在有人情况下,我们连走路都要前后拉开距离,不敢并排走在一起。回想起来,那时的爱情真是十分纯真。
作为恢复高考后首届大学生,当时是天之骄子,也有条件不错的女孩来找我,我不为所动。毕业这一年,我就向金莲的家长提出婚媒,并询问聘礼。
金莲的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善良贤德,勤劳能干,对我非常好。我至今仍然字字句句记得那天她说:“你刚毕业出来,还没有赚钱,家里也不富裕,聘金就不要了,一切从简,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对莲莲好就可以了”。
我与家里人商量,认为一点聘礼都不给不妥,最后给了 199 元,而当时我们农村的聘礼一般是 499 元,我连一套衣服都没有给金莲买,她出嫁的衣服和用品都是自己带,而且他的父亲还送了一辆台湾产的铝合金自行车。我永远都感谢感恩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对我的关爱和信任,把如此优秀的女儿嫁给我,而我没有照顾好她,我非常愧疚和自责。
我与金莲年初结婚,年底便诞生了我们爱情的结晶。当时金莲在龙岩第二医院从事护理工作,非常辛苦,我在地质队的紫金山金矿普查组,一年假期只有十几天。儿子出生后产假很短,双方母亲又都是家中主要劳动力,半年后小孩就要金莲自己带,而她作为护士要三班倒上班,值夜班时小孩只好由好心的阿姨带回家,其中的甘苦和困难现在的人很难理解和体会。
由于我的大学毕业论文在福州召开的全国性学术会议上交流时,被省地质科学研究所潘廓祥所长看中,两年后我被调到福州省地科所从事金矿研究工作,而且还分到了房子,金莲也有机会调入福州的地质疗养院工作,这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是千载难逢进城的好机会。
但我有自己的想法,在地科所两年,虽然在理论和学术研究有收获和进步,但总感觉到没有根基不踏实。在此期间,我总在思考紫金山的地质问题,提出了“上金下铜”的预测,大学毕业后两年的紫金山地区的地质普查工作虽然非常辛苦,但很快成为几十人的普查组的主要骨干,并且取得重大发现。
于是,我与金莲商量,希望调回紫金山工作,认为紫金山应该有大矿,那边才是我的用武之地。
她迟疑了一会,轻轻地说,由我决定,但希望能够调到一起以便相互关照。
我想在那个时候,她的内心一定是为难的,考虑的因素一定很多。但她在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毅然决然选择了成全我,这就是客家女性“嫁鸡随鸡”,夫唱妇和的伟大胸襟。
地勘单位作为中央事业单位,大中专毕业生众多,在大量专业人员纷纷要求进城或调离的大背景下,我逆向流动的要求得到领导们的大力支持,并成为紫金山勘查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回到紫金山不久,金莲离开龙岩第二医院,成为地质队的队医,带着四岁的儿子一起来到来了紫金山矿区。
紫金山山高路陡,不通公路,来自城里的儿子不敢下地,500 多米高差约 4 公里的山路是我把儿子驮上山的。但是很快,金莲和儿子适应了矿山的生活,与项目组的同志们尤其是一大批年轻人融成一片,成为大家的“后勤部长”。
后来,因为紫金山矿山的地质找矿成果引起了地质部的高度重视,成为地质部重点项目,交通等工作条件随之改善,儿子也到了应该上学年龄,她们在矿山近两年后就下山到上杭县城地质分队部了。
金莲常跟我说,在紫金山生活和工作的日子一生难忘,尽管条件艰苦,但项目组的同事们亲密无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我们一起与紫金山项目组的同事相约聚会,一起回忆当年的往事,感慨不已。
当我在地勘单位诸多荣誉加身事业顺风顺水时,我关注到了这样一个事实,紫金山金铜矿是一个低品位矿床,要获得经济效益并不容易,当时紫金矿业的前身上杭县矿产公司 1992年在矿区做堆浸工业试验,我全程参与,但最后结果是亏损。
作为满腔热血有抱负的青年,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国家花了大量的地勘资金,找到了大家都引以为荣且获得诸多荣誉的矿山,若不能为国家和地方经济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甚至还可能成为负担,我们工作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
在紫金山金铜矿勘查的后期,我用比较多的精力研究矿山的开发技术问题。并在时任上杭县县长张志南同志的大力鼓励和支持下,向金莲提出离开地勘单位(事业单位)到地方企业工作的想法,再一次得到了她的全力支持。从此,我开始了“紫金矿业”创业发展的历程……
2015 年下半年,金莲因为腰疼经多方诊治不见好转,最后经北京301医院诊断为肺腺癌晚期骨转移,这犹如晴天霹雳,让我们这一平静祥和的家庭掀起巨大波澜,从而开启了与癌抗争之路。
通过基因检测,发现突变的基因可以通过靶向药物进行治疗,靶向药治疗使肺部原发病灶和骨转移部位恢复很好,症状显著改善;不幸的是一年多后,发现耐药,尤其是发现癌症中最为凶险预后最差的脑膜转移;通过使用最新一代靶向药物,病情有效控制了约2年的时间。
在这三年多与癌斗争的过程中,金莲非常顽强,坚持锻炼提高身体的抵抗能力。但令我最为后悔的是,金莲的肺部结节2011年体检时就已经发现,当时只有5mm,之后按要求进行定期检查,两年多时间没有任何变化,从而放松了警惕,没有及时诊断和发现癌变,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
由于病情急剧恶化,在金莲生命的最后一个月,我看到了她的坚强和毅力,生存的欲望让她顽强与一切疼痛和苦难作斗争。然而,我也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她深深的不甘、不愿和无奈,这些深深刺痛了我的心灵。我曾无数次祈祷科学技术突然进步攻克癌魔、无数次期待生命奇迹的出现。但最绝望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金莲永远地离开了我和儿孙们。尽管早就了解可能会是这一结果,尽管当时的天气并不十分寒冷,但我的心已经掉到了冰点。
我非常感谢在金莲患病后许多亲朋好友同事给予的深切的关爱和许多帮助,也非常欣慰孩子义无反顾的放弃在上海的工作带着全家回厦门陪伴和照顾。在金莲去世后,有众多的领导、亲友和同事出席了告别仪式,或以各种方式表达了哀悼之意,使我深受感动,并表达深深的谢意!
此际,回忆起金莲,禁不住再一次泪流满面,手不能书。
我非常清楚,我目前能有一些成就,要归功于金莲对我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帮助,没有她也许就没有我的大部分甚至全部成果。
金莲这一生勤劳节俭,堪称客家妇女的典范。在家庭经济条件显著好转的情况下,她依然保持一贯的节俭传统,从来不买比较贵重的东西,更不要说奢侈品;穿的衣服都是普通品牌,吃的就更加简单,而且剩饭剩菜也舍不得倒掉。家里一直不请保姆,都是她自己亲手做菜洗衣,最近一年才因身体每况愈下请亲戚来帮忙。在她的影响下,儿子也低调节俭,从不铺张浪费。但对于慈善和公益事业,金莲总是全力支持,并以我的名义出资设立了教育慈善基金会,她经常向基金会的同志强调,一定要把钱用到“刀刃上”。在公司,员工的家长里短、结婚生子都喜欢找她商量,不少老同事、特别是早年的外派家属,一直把金莲当成“知心阿姨”,我能深刻感受到我的许多同事和朋友对“赖阿姨”的尊重和关爱。
对于我,她更没有任何的要求,总是默默无私地付出和奉献,承担起整个家庭的责任,任劳任怨,而且是那么的宽厚和包容。而我除了对工作保持热情之外,几乎不管金莲和家庭事务,即便在金莲身患恶疾后,大部分时间还是如此,对她和家庭真的亏欠太多太多。因为喜欢喝酒,个性率直,常不听金莲的批评劝告,我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最近,我时常会回想我和金莲在一起的时光,在梦中还会与她在一起,感觉她并没有离我而去。我为能够娶金莲为妻感到骄傲和自豪,这是我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策。如果另外一个世界有天堂,我衷心希望她在天堂没有病痛能够愉快生活,当有一天我也要进入那个世界时,我还是要找她再续夫妻缘。
聚时如一簇篝火彼此温暖,散时是满天星斗相互照耀。金莲,我的爱妻,我永远怀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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